第九章
虽然处理了伤口，但因为烧伤太痛苦，顾斯聿辗转难眠。
他无法合眼，便强撑着起来，慢慢收拾行李。
花费一夜，他把所有和沈希念有关的东西，都清理了出来。
几十份送出去又被退回的礼物，他亲手织就的围巾、为她的胃病买的药……他装在纸箱子里，通通丢了出去。
沈希念正好回来，看到这些东西，眼神凝滞片刻：“你又在干什么？”
顾斯聿轻轻抹去额头的汗，声音虚弱极了。
“把不要的东西都扔了。”
沈希念的脸色微变，心底突然有些烦闷。
她把这些情绪归结为对他害得郑星宇昏倒的怨气，语气又冷了几分。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许再伤害星宇，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什么后果？被关进监狱，折磨致死的后果吗？
那他已经领教过一次了。
顾斯聿低下头，看着身上的伤口，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轻不可闻的回答。
“永远不会了。”
说完，他转过身就要回房，却被沈希念叫住了。
“你身上，是不是有一个胎记？”
顾斯聿脚下一顿，回身静静看着她，语气漠然：“没有。”
那个胎记，是他身上和郑家有关的最后一道痕迹。
已经在这场火里彻底消失了。听到这个回答，沈希念莫名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昨天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顾斯聿怎么可能是郑乔薇走失的弟弟呢？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第二天，顾斯聿是被楼下的声音吵醒的。
第三天，他一拉开门，就听到老管家教训佣人。
第四天，“今天日子不一般，做事都给我打起精神，免得触霉头。”
新来的保姆听完，忍不住好奇追问了一句：“今天怎么了？”
“今天是郑家那位少爷走失的日子，我们小姐和郑小姐每到今天心情就很不好。”
听到老佣人的解答，保姆更疑惑了。“那这些礼物是干嘛的？”
“那位少爷走失十几年了，两位小姐一直都没有放下，大大小小各种节日都会精心准备很多礼物，在今天送到郑家老宅去。”
“郑家老宅？”
“是啊，亲儿子走失以后，郑家因为悲伤过度，又常常睹物思人，所以就搬出了老宅。现在老宅里留下的，都是和那位少爷有关的东西，就是等着哪天她回来，好弥补呢。”
听到这，所有人都有些唏嘘，感慨郑家血浓于水，沈希念用情至深。
顾斯聿静静听着，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洗漱完，他去了鉴定中心一趟，顺便买了一个蛋糕。
回来后，他拆开蜡烛插上，刚要闭上眼睛许愿，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沈希念带着薄怒的声音。“我说过，今天家里不许出现任何庆祝的东西，你还敢过生日？”
郑乔薇径直上前拎起蛋糕砸在他身上，脸色冰冷：“在我弟弟走失这天大张旗鼓地搞这些小花招，顾斯聿，你怎么这么恶心？”
看着被砸得稀巴烂的蛋糕，顾斯聿脑中思绪翻涌。
七岁那年，他意外走失后，就被梁奶奶收养了。
因为受了惊，他发了一场高烧，把前尘往事都忘了个干净，姓名、家人、生日都不记得了。
梁奶奶就把捡到他的日子，定为了他的生日。
十四年过去了，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是哪天。
如今，连唯一可以纪念的时刻，也被剥夺了。
顾斯聿无声地笑了笑，抬起手，木然地擦掉脸上的奶油。
他什么也没解释，默默转身回房。
进门之前，他听到了郑乔薇有些哽咽的声音。“我弟弟要是没有走失，今年也该21岁了。”
沈希念眼神黯了黯，“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顾斯聿忍不住扯了扯唇，眼底却毫无笑意。
不会了。
郑乔薇，沈希念，你们很快就会知道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人，其实就近在咫尺。
可你们，却再也找不到他了。
因为从此刻开始，他就会彻底消失在她们的世界。
沈希念和郑乔薇带着那些礼物离开的前一秒，顾斯聿也从房间拿出了早就收拾好的行李。
他把那份写着“确认顾斯聿和郑乔薇两位鉴定人存在亲缘关系”的鉴定报告，放在了桌上。随后，他带着行李箱，离开了别墅。再没有回头。


十个头磕完，保镖像扔破烂一样，把顾斯聿丢出了门。
他一个人在地上躺了很久，身上的血都凝干了，才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
他艰难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下了楼，去处理了伤口。
之后几天，顾斯聿在医院慢慢养着身体。
而郑星宇则会三天两头地给他发一些挑衅的消息。
照片里，沈希念会亲自剥虾喂给郑星宇，眉眼中满是温柔；郑乔薇怕郑星宇无聊，不顾病体陪他去逛街；郑父郑母为了让他安心，已经立下遗嘱把一半的财产划分给郑星宇……
看着这一张张照片，许是已经被伤害过太多次，顾斯聿心底没有任何感觉。
因为他清楚，只要鉴定结果一出来，这些人就会悔断肝肠。
可那时候，他已经消失在这些人的生命里，永远不再出现。
出院后，顾斯聿去了疗养院一趟。
沈奶奶看到他，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斯聿，怎么一个人来了？希念不陪你吗？”
顾斯聿眼神闪了几下，不想惹得老人难过，岔开了话题：“我想您了，就来看看。”
奶奶握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关心着他的近况。
被这样事无巨细地关怀，顾斯聿心中泛起暖意，又涌起酸涩。
他陪着闲聊了一会儿，年事已高的奶奶就困倦着睡了过去。
替老人掖好被角后，他从盒子里拿出一对祖母绿手镯，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奶奶在他和沈希念订婚时，亲手戴到他手上的，代表着对他这个孙女婿的认可和祝福。如今，他已经不需要了。
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奶奶，顾斯聿恋恋不舍地离开病房。
一推开门，他迎面撞上了沈希念。
看到他，沈希念眼神一沉：“你来这干嘛？又想告什么状？”
“不做什么，最后来看看奶奶。”
最后？什么最后？沈希念没听明白，眉头轻蹙，正好扫到桌上的手镯，目光一凝。
“你把手镯留在这儿干什么？”
顾斯聿抿了抿唇，脸上一片疏离：“如你所愿，物归原主罢了。”
看到他这冷淡的表情和那对手镯，沈希念微微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想问问他这话什么意思，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惯常的嘲讽。
“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多了，有意思吗？这对手镯是沈家的传家之宝，你本来就配不上它。”
顾斯聿知道，就算他解释再多，她也不会信。
他索性没有回应，提步离开了。
回去路上，顾斯聿定了一张后天出国的机票。
他刚到家，就看见郑星宇坐在沙发上，冷笑着看过来。
“顾斯聿，你不是答应了沈阿姨要走吗？怎么还赖在这儿？你就那么不要脸吗？”
察觉到他话里有话，顾斯聿眼神微睐：“你怎么知道的？”
郑星宇冷哼了一声，拿出那份协议书，语气蔑视而鄙夷：“当晚是沈阿姨告诉我的，你拿了沈阿姨的钱答应要走，却还没走，还想继续勾引希念，又当又立的，你恶不恶心啊？”
“她亲口告诉我，只要能赶走你这个叫花子癞皮狗，花一个亿也在所不惜，在她心里，我才是那个名正言顺的女婿，她绝对不会让你这种恬不知耻的穷酸货进入沈家，毁掉希念姐姐的一辈子。”


高大的香槟塔刚灌完一半，顾斯聿吐出来的酒里都带上了血丝。
密密麻麻的红疹子爬上皮肤，像是有蚂蚁在啃食一样。
他强行撑开红肿的眼皮，就看到姗姗来迟的郑父郑母。
他难受得不行，意识已经模糊了，下意识地抱住了亲生父母的腿，想让他们救救自己。
“爸…… 妈……”
可郑父郑母却听不真切，察觉到被抱住后，踹了他一脚后径直抽出腿，笑吟吟地走到了郑星宇身边。
“爸爸妈妈路上堵车来晚了，对不起啊星宇，你怎么哭了？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顾斯聿被踹得心口一痛，身体直直撞上香槟塔。
下一秒，一百多个酒杯应声倒地砸在他身上，玻璃飞溅。
他浑身被刮出无数道血痕，痛得不住哀嚎着。
郑乔薇狠狠扫了他一眼，冷笑着俯下身。
“你为了逃酒，故意的吧？”
顾斯聿拼命摇着头，她却像看不见一样，捡起一片碎玻璃，猛地刺进了他的掌心。
十指连心，他眼里闪过深深的痛色，嘴唇都被咬出了血。
凄厉的惨叫声在大厅里回荡着，经久不散。
刺痛、蚀骨之痛、无止境的恶心眩晕感齐齐袭来，让他再也支撑不住，脑海里的意识渐渐飘远。
彻底昏迷过去前，顾斯聿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郑家三口围绕在郑星宇身边，想尽办法逗他笑。
沈希念嫌吵，轻轻捂住了郑星宇的耳朵……
不知昏迷了多久，再醒来时，顾斯聿发现自己进了医院。
他在医院住了三天，病房冷清无比，没有任何人来看他。
只有沈奶奶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温声宽慰了几句。
“斯聿，你最近是不是受委屈了？不要憋在心里，要告诉奶奶啊。你奶奶用命救了我，沈氏家训是报恩，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让希念认识到你的好，接受你。我们沈家孙女婿的人选，只会是你。”
听到这慈祥温柔的语调，顾斯聿心头一酸，眼里涌起泪意。
他知道奶奶是好心，但他已经决定要离开了，便打算告诉奶奶他的真实想法。
可还没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几声咳嗽。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想让住在疗养院的奶奶担心，只让奶奶注意身体。
挂断电话后，他独自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刚走到门口，他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沈希念。
她脸上没什么情绪，声音冷硬。
“跟我走！”
顾斯聿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拉着上了车。
一个上午，她带着他逛了商场，吃了午餐，最后还去看了电影。
排队候场时来了电话，她接完脸色就沉了下来。
“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奶奶这么喜欢你？”
顾斯聿刚刚听到了沈奶奶的声音，这才知道原来她是被逼着过来的。
他很想离开，可一想到奶奶的咳嗽声，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一场电影九十分钟，沈希念每隔五分钟就要看看时间。频繁亮起的手机引得旁边的人低声抱怨了起来。顾斯聿扯了扯唇，轻声喃喃。
“和我待在一起，就这么煎熬吗？”
身边人没有应答。
散场后，人流汹涌。
有店铺推着小车在做促销活动，顾斯聿没看到，差点撞了上去。
沈希念看见后，鬼使神差地拉了他一把。
顾斯聿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郑星宇哽咽到发抖的声音。
“希念姐姐，你说今天有事忙，就是在和他约会？”
两个人闻声回头，只看到了郑星宇哭着跑远的身影，和一旁满脸铁青的郑乔薇。
沈希念脸色瞬间变了，用力推开顾斯聿，提步追了上去。
郑乔薇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跟着跑了出去。
摔倒在地上的顾斯聿看着蹭破皮的手，轻嘶了一声。
他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刚到路边，他就看到了哭得嘶声力竭的郑星宇被两个女人围在中心，哄个不停。
不管她们如何道歉，郑星宇一句也听不进去，最后还推开沈希念跑了。
与此同时，一辆车直直冲着他撞过来。
危急关头，郑乔薇想都没想，将他推到了安全地带。
她自己却因为躲闪不急，被车撞到了几十米之外。
砰的一声，殷红的血染红了石砖。
顾斯聿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愣在原地。
半个小时后，医生满手是血，急匆匆地从抢救室出来。
“患者大出血，她还是 Rh 阴性血，我们医院血库不足，怎么办！”
沈希念隐约记得顾斯聿也是这种血型，不由得庆幸方才将他一同拖了过来，连忙攥住他手腕：“你也是这种血型，对不对！”
听到他承认后，郑星宇的脸色白了几分，失声质问：“你为什么也是这种血型？”
顾斯聿沉默不语，尤记得上辈子，郑星宇之所以会发现他才是郑家的亲生儿子，就是因为他和郑乔薇的血型一样。
沈希念却没有深想，下意识抢过了话头：“既然你也是熊猫血，那你快去给她献血。”
“我不能献。”
顾斯聿当场拒绝了。沈希念的脸上涌起怒意，声音冷如寒霜：“为什么？”
顾斯聿定定地看着她，轻抿着唇。在心里默默说出了原因。
不为什么。
因为他和郑乔薇是亲生姐弟。
直系亲属，无法献血！


再次恢复意识时，顾斯聿只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在疼痛的刺激下，他睁开眼，就看到了身侧的一摊血渍，和头顶盘旋曲折的楼梯。
昏昏沉沉间，楼上隐隐约约传来了人声。
“星宇，和顾斯聿的婚约，是家里硬要塞给我的婚事，我发誓，我对他根本没有感情，也绝对不会喜欢上他。”
“星宇，姐姐答应过你，绝对不会放过任何让你不开心的人。我知道你讨厌顾斯聿，所以我刚把他推下楼梯，替你教训过他了。况且希念都没理他，一直在哄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这熟悉的声音……
是郑乔薇和沈希念！
顾斯聿一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这才意识到，他重生了，重生在还没娶沈希念之前！
那些逝去的记忆，在这一刻纷纷涌上脑海。
上一世，顾斯聿出身贫寒，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
十六岁那年，他的奶奶在一场车祸中救下一位老夫人，自己却意外去世。
他没了依靠，就被这位老夫人接到家中，说要报恩，还压着亲孙女定下了一门亲事。
顾斯聿就这样成为了沈希念的未婚夫。
可她根本不愿意嫁给他，只因她喜欢的是好闺蜜郑乔薇的弟弟，郑星宇。
两个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为此，沈希念十分厌恶这桩婚约。
哪怕后来被逼着结婚了，她也无视顾斯聿为她、为这个家付出的种种，始终冷眼以待。
而郑乔薇也因为他抢走了弟弟的幸福，对他百般欺辱。
郑星宇更是不择手段，想尽办法陷害顾斯聿。
每一次，两个女人都会无条件站在他那边。
甚至在郑星宇诬陷他开车撞了自己，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她们也深信不疑，直接动用关系，把顾斯聿送进了监狱。
他在牢里的三年，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断了手，断了腿，身上一处完好的皮肤都没有。
被折磨致死之前，郑星宇赶过来炫耀。
从他口中，顾斯聿意外得知了一个惊天秘闻。
原来他之所以这么针对自己，不仅仅是为了沈希念，而是因为他只是郑家的养子。
顾斯聿，才是那个被郑家苦苦寻找的亲生儿子！
困扰了二十五年的身世之谜，就这样揭开了。
可顾斯聿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这样惨死在了牢狱。
好在老天有眼，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一次，顾斯聿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他强撑着站起来，就看到郑星宇带着两个女人走到了他面前。
郑乔薇冷着脸，语气里满是嘲讽：“顾斯聿，你别以为自己仗着恩情就可以胡作非为，欺负星宇，你没有资格也不配和他争任何东西！”
沈希念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强扭的瓜不甜，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上你这种男人。”
说完，两个女人就哄着郑星宇要给他买豪车，转身而去。
看着她们的背影，顾斯聿拖着还在淌血的腿，悲凉一笑。
正好过来的沈母一看见他就翻了个白眼，满脸嫌弃。
“又搞成这副样子，你真是活该！你这种穷小子根本配不上我们希念，老太太也不知道在抽什么疯！你要是乖乖听话拿钱走人，不知能省多少麻烦。偏偏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惦记着希念赖着不肯走!”
听着她这侮辱的口气，顾斯聿眼神微动，不自觉攥紧手，刚要开口就被打断了。
“好了，你应该也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我每次都给你加码，从五百万加到了九千万，这次我给你一个亿，只要你离开希念！”
沈母虽然还在谈条件，心底已经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
可顾斯聿却一反常态地点头了。
“一个亿，我同意了。”
闻言，沈母整个人都惊住了，“你，你真的愿意拿钱离开？！”
“对！”
沈母欣喜若狂，连忙拉着顾斯聿去签协议。
亲眼看到他签字画押后，沈母长舒了一口气，又挖苦了几句。
“你怎么突然有自知之明了，你一身穷酸样，待在希念身边，就是她一生洗不掉的污点！只有像星宇这样的豪门少爷，才配得上我们沈家的门楣！”
面对她的嘲讽，顾斯聿淡然处之，很平静地反问回去：“我怎么听说，郑星宇也只是一个养子？”
沈母眼里闪过不满：“你怎么知道的？星宇是不是养子，又和你有什么关系？郑家那个亲生儿子丢了十几年都毫无音讯，所以才收养了星宇聊以慰藉。反正郑家真正的儿子也回不来了，星宇这个养子，就相当于亲生的了！”
她说得信誓旦旦的，仿佛认定了这就是事实。
顾斯聿没再说话，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沈母看着手上的协议，愈发看他不顺眼：“你打算什么时候滚啊？”
“等我做完最后一件事，就会离开。”
沈母皱起眉头，还要说些什么，顾斯聿抢先开口了。
“你放心，我既然收了钱就一定会履行约定，我会消失得彻彻底底，不会让任何人找到，永远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沈母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顾斯聿也没有再浪费时间，去二楼的客房里，找到了一些郑乔薇留下的头发。
随后，他去了鉴定中心，预约了血缘关系鉴定。
“鉴定结果要两周后才能出来。”
听到医生的提醒，顾斯聿心中没有任何期待。
因为他上一世，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那时候，郑乔薇宠郑星宇这个弟弟到了无所顾忌的程度。
为了郑星宇，她把顾斯聿囚禁在家，逼着他把保送H大的名额让出来；她强迫他跳下海，给郑星宇捡贝壳；最后还在把他送进牢狱后，一句好好关照，让他被折磨得没了命……
他唯一期待的，就是在他走后，郑乔薇看到这份报告，发现自己才是他的亲生弟弟，她会是什么反应。
既然她觉得他出身贫寒，受的苦都是自找的，那他就让她知道这一切错都是谁铸就的。
沈希念，也是如此。
既然她觉得他打搅了她追求幸福，那他就如她所愿离开。
这一世，未婚妻、姐姐，他顾斯聿，都不要了！


门应声合上，保镖按着顾斯聿，强迫他跪在了地上。
刚醒来不久的郑乔薇扫了他一眼，语气冰冷。
“给星宇磕十个头，说你错了，这事就过去了。”
顾斯聿只觉可笑至极，悲凉一笑，“我什么也没做，凭什么要道歉？”
郑乔薇的脸色暗沉了下来。
“如果不是你想攀高枝，希念和星宇就不会被拆散！他也不会整日以泪洗面，更不会跑出去出车祸，如果不是我推开他，躺在这儿的就是他，你抢走了本就属于他的东西，凭什么不道歉？”
听到这，顾斯聿的目光在郑父郑母、郑乔薇、沈希念之间流转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不就只是一个养子吗，你们对一个养子这么好，就不怕以后找回的亲生儿子心寒吗？”
郑星宇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不停颤抖着，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郑父气得脸都红了，上前狠狠甩了顾斯聿一巴掌。
啪地一声，他的脸高高肿起，嘴角沁出了血。
郑母也慌了，直接叫保镖按着他的脖子磕头道歉，声音里带着恨意。
“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他是养子不假，但这些年我们早就把他当成亲儿子了，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这儿大放厥词！”
郑乔薇也抬起手边的杯子，猛地砸到了他身上。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非议我的弟弟！顾斯聿，你搞清楚你的身份，不许舔着脸议论我们郑家的家事，你不配！”
沈希念抱着郑星宇安抚着，看向他的眼神也只有厌恶。
“从被逼着和你订下婚事那天起，我没有一天不觉得痛苦！只要一想到你会成为我的丈夫，我就只觉得恶心，我告诉你，就算你费尽心机嫁给我，我也绝对不会喜欢你！在我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只会是星宇！”
一声又一声，顾斯聿的额头重重磕在地面，鲜血如注。血滴过眼睛，把他的世界染成一片猩红。
他听着那一声声怒斥，只觉得身上像压着无数座大山，怎么也喘不上气。
在强烈的刺激下，他脑子里闪过了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
是那些在一场高烧后，被他逐渐遗忘的，儿时的记忆。
那时候他只有六七岁，穿着小西装在花园里玩耍，无忧无虑的。
沈希念牵着他的手坐上秋千，小小少女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格外安心。
“别怕，希念姐姐会紧紧牵着你的手，永远也不放开。”
郑父郑母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轻轻推起了秋千。
“乖宝贝，你不是一直想摘天上的星星吗？爸爸妈妈这就让你飞起来，千万要坐稳了哦。”
郑乔薇拿着相机站在前面，不停按着快捷键。
“弟弟，笑一笑啊！姐姐想记录下你最高兴的时候，珍藏一生。”
几个人的笑声随着清风慢慢飘远。
出现在顾斯聿面前的，是四张只有怨恨和嫌弃的脸。
眼泪如雨一般滴落，沁在他的伤口上，生出一阵刺痛。
他死死咬着牙，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曾求饶。
也不曾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