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愣在了原地，也就在这个时候，君夜天突然走了进来。
在看到现场的一片狼藉和浑身湿透了的苍玄霜时瞬间皱起了眉，声音里带着不悦：“你们在干什么！”
谁都没想到君夜天居然会因为苍玄霜生气，安静片刻后才有人讪笑着解释道，“魔尊大人，我们就是跟苍玄霜开个玩笑嘛，别在意。”
“你们就是这样开玩笑的？”他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解释而一笔揭过这件事，但比起其他的兄弟们，苍玄霜更加诧异于他的反应。
毕竟因为君夜天对她的冷淡，这些年来他的兄弟们一直都对她冷嘲热讽的。
如今她都已经习惯了这些羞辱与刁难，结果他居然开始帮她说话了？
“我们就是看你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人回来了，让她腾个位置，才好……”
有人打着哈哈想要将这件事带过去，结果话还没有说话，就被君夜天厉声呵斥了一句，
“闭嘴！”
不顾其他人的不解，他阴沉着脸拉过苍玄霜就想离开，一转身却看到凌霞走了进来。
见他要走，她立马撅起嘴目露不满，“夜天，我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如聊聊天，我刚从人间回来，难得尽兴，怎么就要走了？”
这话一出，刚刚还一脸坚定要带她走的人此刻果然犹豫了起来，转头看向她：“玄霜，你还能坚持吗？”
苍玄霜低头看了看自己，忽然笑了。
她现在的情况哪怕只是看外表，也能看出全身衣服都湿透了，额头上全都是血，可他现在问她，还能坚持吗？
只是到了这一刻，她也实在没有力气再跟他计较。
“你们聊吧。”
四个字，君夜天就像是得了赦令一般，骤然松了一口气，其他人也赶紧开口，围着两人一同在石头上坐下。
众人接着将聊天的中心都放在了君夜天身上。
“魔尊，你一次心悦一个人是多少岁？”
看到这个问题，有人目光在他和凌霞身上来回打转，而他也不负众望给出了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
“十五。”
他回答得格外坦然，苍玄霜听到这个数字，不由得想起君夜天和凌霜相遇那年，他就是十五岁。
“魔尊第一次梦见和女子亲密之事是多少岁？”
“十七。”
“那梦到的对象，是谁？！”
最后一个问题出来，起哄的声音一浪卷着一浪，君夜天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哎呀夜天，要是不想说名字出来的话，你给个眼神啊！”
苍玄霜坐在一边，看着他抬眸，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一个人。
是她。
凌霞。
这么明显的事情，不光苍玄霜知道，其他所有的人也都知道，起哄的声音越来越高涨，凌霞的脸也越来越红。
一片嘈杂声中，凌霞终于抬头，而后略带着一些得意的，看着坐在不远处的苍玄霜。
“玄霜一个人在那边坐着多无聊啊，一起来聊聊呗？”
“盛情相邀”，苍玄霜没有拒绝也坐了过来。
“不知苍玄霜最爱的人此刻在不在这里。”
“切，这个还用你问吗？”
“就是啊，整个魔界谁不知道苍玄霜最爱的就是我们魔尊了！”
不满的声音起此彼伏，话题中央的人却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
“不在。”


再醒来已经是几天之后，君夜天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的脸色无比阴沉，“那日宴会，你为何要胡闹？”
那一瞬间，迟知鸢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因为他命悬一线，差点溺死在那水池中，醒来他没有愧疚，没有关心，只有质问。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你来这里是还要让我认罪吗？我不可能认罪，她以后要是再敢碰我的东西，我还打她。”
“不过一条项链而已，至于吗？”
君夜天眉头紧紧皱起，刚质问完，就看见她的泪水如决堤般奔涌而出，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些。
“至于！那是我最爱的人送我的，我视它如命！”
苍玄霜不想再同他演戏伪装，谁知听到这句话，君夜天神色骤然一僵。
随后，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在，眸色也和缓了一些，有些不自然道：“那条项链是我随手买的，你要是那么喜欢，我再送你一条就是了。”
听到这句话，她愣了愣。
这些年来他只送过她一个礼物，就是一条项链，原来，他是将误把那条项链当成了他送的那一条？
“苍玄霜，我只能容忍这一次，凌霞是我的……朋友，你再动她，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说完，他起身就走，没再停留。
来换药的仙侍与他擦肩而过，看到君夜天，眼中兴致高昂，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你听说了吗？有个仙子被打伤了，明明就是几个巴掌印，可是魔尊心疼的不行，真的好宠！”
“何止，听说魔尊每天亲自给她抹药，给她喂粥，捧在手心里像个珍宝一样！”
……
苍玄霜将她们的话全都受尽耳中，却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一般，毫不在意他们之间的事情。
接下来的这几天君夜天都没有没回过家，苍玄霜却对他的行踪无比清楚，只因每天凌霞都会给她用玉佩传音，说君夜天前天陪着她去了梅园，昨天陪她去了法宝鉴赏会，今天还去了灵寺祈福。
每一次，苍玄霜都是看过之后便不再管，每天只忙着调查那个真正移植了千羽仙骨的男人的爱好。
等到了仙界，便是新的开始，她也要重振旗鼓，重新回到她的“千羽”身边。
这日，她刚刚用完膳，就看到坐在桌案旁的君夜天，见她进来，紧皱的眉头才松开了些许。
“你这几日在忙什么？”
她眼中闪过惊诧，这几天他一直陪着凌霞，倒是没想到今天他会回来。
“没什么。”顿了顿，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今天怎么得空回来了？”
“你不记得了？”本就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他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却突然变得阴沉起来。
她眼中带着些许困惑，“记得什么？”
“今天是我们成婚三年的日子。”看她一幅确实忘记了的模样，他心中郁结，可或许是想起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终究还是将火气忍了下来，“我带你去玲珑巷吃美食。”
迟知鸢本想拒绝，可想起自己很快便要离开魔界了，便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索性，她便在这一刻跟他说说和离的事情。
等到了玲珑巷，才走到糕点铺门口，她的传音玉佩就响了，凑至耳边，便听见了凌霞的声音。
“今天他在陪你吧？不过我正好打算今天和夜天说，愿意和他在一起，你说我说完之后，你会不会立马就把你赶出魔界？”


这两个字一出，在场一片哗然，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就连一向在所有人眼中都对苍玄霜毫不在意的君夜天，此刻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气氛一时凝滞了起来，过了许久，才有人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但经此一事，众人也都没什么心情继续聊下去了。
很快，大家纷纷离去，君夜天一言不发，仿佛并未将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可才刚一上马车，他的目光便紧锁着她的方向。
“你刚刚的回答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他的神色，张了张口，刚准备说话，他已经再度开了口，“你还在生气我没有陪你在碧落瑶池放灵灯？”
直到这一刻，苍玄霜才反应过来，此刻在他的心中，她仍旧爱惨了他，也从未设想过自己不爱他这种可能，所以才会下意识觉得自己那句话不过是在跟他赌气而已。
不过如今她也懒得解释了，他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
见她没有说话，君夜天也只当她是默认了，心中的郁气顿时散了几分。
过了片刻，才又道：“下次陪你再去一趟。”
苍玄霜敷衍的点了点头，当做回答，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们不会再有以后了。
马车子很快便抵达了龙云殿，君夜天沐浴后在她的旁边躺下，下意识要去抱她，却再一次被她推开。
“不用了，现在我可以自己一个人睡了。”
这是苍玄霜第二次说她不用抱着他了。
若是以前的他听到这句话，该觉得解脱才对，但不知为何，此刻再一次听到，他心中却觉得莫名的烦躁。
他不想再听说这些话，干脆直接想要用吻来堵住她的口，谁知才刚刚靠近苍玄霜，就被她头一偏躲了过去，她仍旧闭着眼，语气中带着疲惫。
“我累了，睡觉吧。”
心高气傲的魔尊君夜天，从来只有被追着缠着的份，今天却一连被拒绝了几次，当即就沉了脸，侧过身去谁也没理会谁。
翌日他一早就出了门，苍玄霜因为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好，就留在了龙云殿休息。
刚吃过午膳，她的传音玉佩响了起来。
拿起传音玉佩，那边传来护法着急的声音：“夫人，魔尊外出时受了伤，你能来照顾他吗！”
这其实不是护法第一次直接让苍玄霜去照顾他了。
因为当她每次一听到君夜天身子不适时，总是急得不行，任谁都看得出她“爱”惨了他，可这次，她却在不慌不忙的听护法说完之后，才慢悠悠开了口。
“受了伤就去找医师，找我做什么？”
“啊？！”
从未想过苍玄霜会拒绝的护法声音中满是惊讶，又有些为难的继续说道：“已经找医师瞧过了，医师开的药从前都是夫人您亲自熬的，而且每次魔尊受伤，您都会紧张得不行……”
护法的碎碎念还没有说完，就被她出言打断。
“以后不会了。”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完全不似从前的紧张，“你是他的护法，这些事以后便交给你们去做了。”
闻言，那头的护法面色讪讪，只能自己去熬药。
傍晚，君夜天带着满身伤回到寝殿，一眼就看见正坐在桌案前一脸平静摆弄着花枝的苍玄霜。
他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我今天受了伤，你不知道吗？”
熟悉的声音带着质问的语气传来，依然没能让苍玄霜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头都没抬，回答更是简单直接：“知道啊。”
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毫不掩饰，君夜天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你知道却不过来？”
“我说过了，太远了。”


她翻身朝向另一边，君夜天看着月光下她蜷成一团的影子，此刻心中却升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
这还是第一次没被苍玄霜那样全身心的依赖着，明明是不喜欢她的，她不再缠着自己他该高兴才是，可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只莫名感觉心底有些空空荡荡的。
只是习惯了她靠在自己怀中，全身心依赖他的模样吧，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翌日，苍玄霜起得很晚，梳妆完之后却发现君夜天还没有离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今天不去陪凌霞吗？”
听到这句话，若是往常他或许会有些不耐，但此刻他心底却悄悄松了口气。
昨天她那样果然是在因为凌霞吃醋。
“凌霞只是我的朋友，刚回魔界就被灵兽所伤，所以我才多照顾了点，现在她已经痊愈了。”
他难得耐心跟她解释了一句，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之前不是想让我带你去碧落瑶池放灵灯吗？这几天一直没陪你，作为补偿，我今天带你去放吧。”
“不用了。”
发现认错了人，也已经要和离了，苍玄霜自然没有打算继续陪他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下意识就选择了开口拒绝，却不料他自认为安排合理，直接便让人将马车骑了过来。
被带着一同上了马车后，她也就没有再一直纠结，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上。
马车一路朝着碧落瑶池驶去，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结果刚刚下马车，君夜天的传音玉佩便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传音玉佩，表情有些严肃。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只犹豫了片刻就重新坐上了马车，离开前只给她留下一句短短的话：“等会我就回来接你。”
话虽如此说，可苍玄霜等了许久，他也还是没有回来。
她自己放了灵灯，祈祷上苍庇佑她早日找到仙界的那位接受换骨术的男子。
碧落瑶池离龙云殿很远，她也没有传音问君夜天还会不会过来，只是默默独自走上了回去。
等她走到时，双脚也已经被磨得起了水泡。
她的传音玉佩响了起来。
“有急事，来趟幻月谷。”
君夜天的兄弟大多都看不起她这个上赶着舔了他两年才终于如愿嫁给他的魔尊夫人，也很少会主动联系她，她听到这句话，没有丝毫犹豫，乘上马车就直奔着幻月谷而去。
倒不是她有多担心君夜天，只是怕他在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会影响到和离。
谁知到了幻月谷时，她刚要走进去，脚下却忽然多了一根绳子，她一时不察竟直接被绊倒在地，头重重磕在放在一旁的岩壁上。
疼痛让她顿时有些头晕目眩，手一摸，便摸到了一片黏腻。
包厢一群人将她的狼狈收入眼中，却仍旧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下一秒，水盆也跟着倾倒了下来，
“哗啦”！
随着水声响起，一盆冷水从她的头顶倾泻而下，将她浇了个透彻。
“哈哈哈，你们看她这狼狈的样子，像不像一条狗？”
“诶你别说，这形容还真挺恰当？”
幻月谷内，众人哄堂大笑起来，话里话外都是她的贬低与嘲讽。
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一阵冷风吹过，吹得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发尾滴落的水珠模糊了她的视线，终于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一场恶作剧的苍玄霜脸色却丝毫未变，只是在众人的嘲笑声中随意抹了一把脸。
见她没什么反应，那些人有觉得些无趣，也有人觉得不过是因为还不够刺激，就一甩袖袍，用灵力让她看到了一个场景。
“喂，这次叫你过来就是想告诉你，魔尊喜欢的女子回来了。”
她抬头，就看到了一个温馨至极的画面。
看起来是在另一个峡谷，君夜天正半蹲着给凌霞揉着脚踝，眉目间尽是柔情。
“看到了没，今天魔尊就是为了带凌霞放纸鸢才会把你丢下，凌霞不过崴了一下脚，魔尊心疼坏了，你这些年有过这待遇吗？别在这里占位置了，劝你识相点，还是赶紧让位吧，否则被赶地出门可就不好看了。”
一群兄弟还在不依不饶，苍玄霜挣扎着爬了起来，尽力忽略了脚上的疼痛，看向众人时眼眸幽深，声音波澜不惊。
“你们放心，我会让位，因为，我也不喜欢他。”


“玄霜仙子，我们弄错了，您未婚夫的仙骨不是换给了魔尊君夜天，而是另有其人，那个人现在在仙界。”
对面的换骨师声音里满含歉意，苍玄霜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
“我知道了。”
她魂不守舍地回了龙云殿，殿门一打开，就看见君夜天冲了过来，漆黑的眼眸里氤氲着怒意。
“快跟我走。”
没有一句解释，她被君夜天连拖带拽的上了马车。
一路上，苍玄霜盯着君夜天的脸微微发愣，脑海中不由回荡起从他们初识至今的点点滴滴。
当年她为了追君夜天用尽了心思，才终于靠着死缠烂打和他成了婚，可无论是挑盖头的时候，还是和合卺酒的时候，甚至是他们的第一夜，他都冷冷淡淡，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一样，从未有过如此失控的情绪。
能让他情绪如此外放的人，想来也只有那一个人了吧。
片刻后，马车停了下来，苍玄霜下来后，才发现君夜天带她来的地方是碧落宫。
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与他青梅竹马的凌霞仙子被一头灵兽所伤，失血过多。
而苍玄霜的血液有强大的治愈能力，能够治愈他人伤口。
“君夜天，我愿意取血救她，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君夜天焦急中带着不耐，下意识以为她是要问凌霞的事：“我和凌霞的关系我之后再告诉你。”
谁知，她却摇了摇头。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苍玄霜并不在意他和凌霞的关系，毕竟，她爱的人本也不是他。
她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
可那个人却为了救她，被天雷劈中，原神俱灭。
死后，他的仙骨遵从遗愿被换了出去，而她，为了继续守护他的仙骨，几经打听之下，来到了被换骨人——
魔尊君夜天的身边。
自此，她对他展开了疯狂的追求，所有人都知道她爱惨了他，可他却始终不为所动。
后来在调查之下她才知道，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一个天之骄子，一个天之骄女，所有人都说他们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君夜天喜欢她，可要告白时，却被凌霞一句“我们要永远做好朋友”给堵了回去，再后来，她去了人间，在人间结交了很多伴侣，他仍旧不死心想等她回心转意，为她拒绝所有人，也包括了疯狂追求他的苍玄霜。
直到那天他使用灵力看见凌霞在和一个男人卿卿我我时， 才赌气答应了苍玄霜的告白，并和她结了婚。
“我只有一个问题，四年前你经历了一场换骨术，换骨人叫什么名字？”
听到苍玄霜的话，君夜天皱了皱眉，不知道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但或许是担心凌霞的情况，还是选择了回答。
“我只知道他姓顾。”
顾，这是一个与冷千羽完全不同的姓氏。
看样子，果真是弄错了。
“明白了，谢谢。”她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取出匕首和一个白瓷碗，割开自己的手腕。
鲜血一滴一滴落入碗中。
但不知道为何，君夜天看着他，莫名有些心慌。
他站在一旁，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神情不变，仿佛只是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情。
“确定一下。”
确定一下，我不再要你了。
看着半碗浓稠的鲜血，她蹙了蹙眉，拿出传音玉佩，给仙侍传去消息。
“给我准备好笔墨。”
看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回去写一封和离书了。